王叔种豆的南山,在城区与乡村分界的城区一边。
因为城市扩张,原来的乡村被扩入了城区。即便如此扩张,白城这城市仍是巴掌大的市区,去室内任何地方都便捷。有人说,在白城张罗一桌麻将,不到二十分钟,嘿,人马就齐了。船小好调头,改造也是易如反掌,老城区早已焕然一新,完全没有大都市那样的死角。而且市区里,竟然可以藏着一座南山。
(资料图片)
王叔招呼我们去南山时,我正在电脑上敲字。用二十分钟把稿子敲完发指定邮箱,十五分钟后,我的白帆布鞋已经踩在了南山松软的田埂上。
放眼望去,是漫山遍野的绿,满坑满谷的绿,无尽无休的绿,永不厌倦的绿。在绿的底色上,有紫色的茄子花、黄色的南瓜花和黄瓜花、白色的龙葵花、粉色和白色的野牵牛花。红色、黄色和黑色的西红柿挂满了架。见我对着几只黑色的西红柿大呼小叫,一副没交过世面的无知样子,王叔说,黑色的西红柿是没熟的,熟了就变黄了。豆角有绿色的,还有紫色的。一只茄子,竟然有我胳膊那么长。韭菜都抽了挺儿,打了骨朵,马上就可以摘韭菜花了。
另一边,李子挂满枝头,树密到看不到里面,成为无限神秘的果园。
这是王叔躬耕陇亩的园田,多少人梦想的世外桃源。
快八十岁的王叔,每天早上五点钟就开车来到田里劳作。一辈子拿笔杆子,退休了却挽起裤脚拿起锄头当了农夫。播种除草,灌溉收割,王叔乐在其中,同时热情欢迎晚辈前来采摘胜利果实。
疫情前,我和巫森来过南山多次。他喜欢王叔的豪爽豁达,我钟意王姨温柔贤淑,我们各有营养源头。
王叔戴着大草帽,提着大土筐从田里走出来,王姨则坐在院子里挑菜。他们的孙子大汗跑来跑去,哪里需要去哪里。这画面,简直是一首陶渊明的古风诗:“悠悠上古,厥初生民。傲然自足,抱朴含真。”是一幅希施金的油画,林深草密,天远云淡。
我摘了豆角摘毛豆,吃了龙葵吃李子,又指挥巫森割韭菜。因为我要烙韭菜盒子,而那几天偏偏市场上买不到,这回可赚大发了。
仔细看那南瓜花,它的黄温柔,细腻,花瓣犹如缂丝料子,图案精美绝伦。而为了它硕大甘美的果实,我们忽略了它花朵的美。你又不知那果实怎样仅仅经历了一个短暂的夏天就如此硕大坚硬,高高低低悬挂在瓜秧上,也是那么好看,人类精致的艺术品也比不上它的美。
从南山带回的菜太多,变成了煮毛豆、柿子汤、炖豆角和腌土豆。
同时还带回了精神上的饱足。“舜既躬耕,禹亦稼穑。”“衰荣无定在,彼此更共之。”通过钢筋水泥城堡外片刻的松弛与沉浸,尽管是以别人的劳作架设自己的空想,但我想我更能读懂陶渊明了。那份情怀浓缩在叶子里,花里和果实里,你不身临其境,用心体会,永远只能纸上谈兵,隔靴搔痒。
毛豆很绿很嫩,口感鲜美细腻,令我想起小时候得过一把毛豆,回家让母亲给我煮了吃。而我当时竟然没让母亲尝一下,就那么一个人都吃掉了。如今母亲已经去世十年,她种过的菜园早已夷为平地,履之以高楼,成了新城区的一部分。她也不会想到,我会在多年以后,在王叔的园田里,重新得到童年的美味,并由此抵偿了一些人到中年的倦怠与贫乏——市场上买不到的一切,也许都与情怀关系更密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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